□阮其山 文/图
图1
两年多前,笔者初访莒溪,追寻徐霞客的足迹。因人生地疏,加之行程匆促,寻访徐霞客《游九鲤湖日记》(下称《日记》)提及的莒溪公馆遗址,仅探询到一个大致方位,徐霞客过溪的石碇步遗址,亦无从探寻,期待来日再行访求。今年三四月间,适逢城厢区文联组织常太美丽乡村采风,经文友介绍随往,遂有再访莒溪之行。
莒溪公馆沧桑
同徐霞客当年的长途攀登,此去可谓轻车熟路,约摸半小时便到了莒溪。看了莒溪的标志性建筑石寨门后,直奔下莒村。向导三脚两步便带到了莒溪公馆遗址处。其实,距莒溪——九鲤湖干道一侧仅有十余米,上次因无人引导而失之交臂。
图2
展现眼前的这座古建筑(图2),其主体房舍局部已被改建,满目残垣断壁,屋瓦稀疏,一片破败不堪景象,唯有梁柱屋架依然屹立,诉说它昔日的风貌。
原以为,莒溪公馆,历经四百来年的风雨飘摇,早已毁圯一空,化为灰烬。若有残基或碑记遗存,亦属万幸之事。面对残存的莒溪公馆遗址,虽不免有沧桑之叹,更多则是对它劫后幸存的惊喜,意想不到其部分主体房舍尚存世间。
据史志记载,明兴化府尝在江口与枫亭两地分别设立驿馆,以迎谒过往官员。鉴于九鲤湖为明代士民丐梦的热土,且自唐宋以来过往士子官员不绝于途,不乏如陈洪进、陈俊卿、陈文龙、柯潜、林环、陈经邦一辈的名臣大佬,其成名前皆尝前往九鲤湖,梦卜功名得失征兆。时任莆田知县的浙江湖州人蔡善继,受命建莒溪公馆。①(按,明代公馆,为府僚候谒上司之所,由府出资命县建②)。
据乾隆莆田县志,蔡善继,湖州人,万历三十一年(1603)由进士知,后任南京兵部郎中。考《广东中山市志》、《泉州府志》,蔡善继万历三十一年出任莆田知县,万历三十六年调任广东香山县(今中山市)知县,万历四十三年(1615),知泉州府,后升任福建左布政使。在历史上是个廉洁奉公,执法严明的清官。所到之处,皆有建树和政声。③值得一提的是,在泉州任上,热情赞颂宋泉州太守蔡襄,曰:“(蔡襄)嗣守温陵(泉州)者再,此方被化最深,畏垒之祝,数百年一日至今,温陵数贤守必以公为首称。而其最为表著者,无如万安渡之桥梁,七百里松荫蔚然夹道,皆公在事时所植。”④并订正镂版,印行《宋蔡忠惠文集》三十六卷本,以传。可见对蔡襄的景仰与推崇。“郡人思其功,建祠于蔡忠惠祠之后,曰lsquo;前蔡rsquo;lsquo;后蔡rsquo;,岁时祀焉。”⑤
笔者尚未见史志关于莒溪公馆的专项记载。倒是在何乔远《镜山全集》中,发现有《莒溪公馆口占(七首)》诗⑥ 。其一曰:“莒溪公馆文,作者蔡伯达。此公喜擒词(铺陈文辞),探碑心目豁。”这位蔡伯达,就是创建莒溪公馆的蔡善继,伯达是他的字号。其二“两日鲤湖上hellip;hellip;到此仍作书”,其三“莒溪煎午粥,hellip;hellip;仆夫催上道,不得到黄昏。”句,由上可以确认,此诗为何乔远天启六年(1626)夏,往游九鲤湖归途午间,在莒溪公馆所作。⑦此时,莒溪公馆已经存在二十多年了。
同时表明,蔡善继作为莒溪公馆的创建者,还亲自为公馆作文(即题记)并立碑。何《莒溪诗》“探碑心目豁”句,谓何氏读其碑记后,对公馆的由来心目豁然开朗了。这对探寻莒溪公馆无疑是个重要的信息,若能找到此碑记,将是研究公馆历史的第一手史证。
又,蔡善继在泉州知府任上,重刻《宋蔡忠惠文集》,特请何乔远作序,可见对其文名之敬重 。
言归正传。明泰昌元年(1620)六月初八,徐霞客出莆郡西门,经莒溪前往九鲤湖。但《日记》仅记“过莒溪公馆”五字,故未能确认其主仆一行,是否尝在莒溪公馆驻足过。
是日,徐霞客清晨自莆城出发,四五十里路程抵达莒溪,大致已是中午时分。时值酷暑,就地稍事休息并午餐补给,亦属常理。无奈其《日记》无明确记载,而不能推测可能在莒溪公馆驻足过。莒溪公馆作为兴化府接待过往上官的设施,徐霞客时年35岁,仅是个初出茅庐,热心于名山大川探奇览胜的青年,尚未成名,不具入住公馆的资格。同尝在莒溪“假寐”得梦的江西举人舒芬,不可同日而语;而何乔远则是以侍郎身份入住莒溪公馆的,其《莒溪诗》之七“山僮始识我,来看何侍郎”句可证。因此,徐霞客《日记》云“过莒溪公馆”,倒是翔实的记载,这是《徐霞客游记》一以贯之的笔法。
图3
退而论之,即便徐霞客未在公馆驻足,单凭《日记》所述“过莒溪公馆”五字,仍可把莒溪公馆与旅圣徐霞客挂上,视之为其九鲤湖之行,途经莒溪的见证建筑物,从而显示其历史文物价值。现存一块清康熙四十六年所立的“莒溪铺附湖免差碑”(图3),有“原有(莒溪)公馆”数字,表明莒溪公馆在历史上的确定性。
随着明末九鲤湖梦文化热的衰落,莒溪公馆亦寿终正寝。由于驿政的改革,至晚在清代,原莒溪公馆已改为“铺”,这种铺是古时专司官府公文传递事务的小机构,配备一定数置的马匹和铺兵。
从历史上看,莒溪公馆是基于明中期九鲤湖梦文化的勃兴应运而生的。其总体价值并不算很高。但作为莆田残存的一明代建筑,因其位居山区僻地而得以幸存。尤其是当年徐霞客探游九鲤湖的一个地标性建筑物,而别具其历史文化价值,实属莒溪地区一项宝贵文物资源。
图4
目下的莒溪公馆遗址,残垣断壁,不避风雨,摇摇欲坠,其相应附属设施亦早已荡然无存(图4)。除路侧一面可通行外,三面皆被密集的民居所围堵,环境十分局迫。只因徐霞客《日记》有记载,其文物价值依然不可低估。亟待申报文物保护单位,进行修复,既是对明代古建筑的保存,又可适当布局,成为徐霞客游九鲤湖路线的先行景点,所谓文化搭台,旅游唱戏也。
图5
如今莆城,历经大规模的旧城改造后,此类原汁原味的明代古建,已所剩无几矣。莒溪公馆遗址,即便残破不堪,依然弥足珍贵。目睹墙上红色的拆迁编号(图5),无异于判处“死缓”,令人触目惊心,敬请手下留情矣!莒溪地区,处处绿水青山,养目舒心(图1,美景之一)。幸存的莒溪公馆,虽疮痍满目,却是凤毛麟角,系当地并不多见的古建之一,不可再生,盼望加以悉心保护,尽力修复,使之成为莒溪的一张名片,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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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民国〕徐鲤九《九鲤湖志》载,“莒溪公馆。莆田县宰蔡善继建,今废。”
②〔明〕周瑛《兴化府志》载,“莆田县设有公馆,公馆在福宁道之前、通衢之南。成化间本府创建,以为府僚候谒上司之所。仙游县设有府公馆,在县治东一百余步。弘治四年,本府同知朱海区画财用,命本县知县陈文建之。”
③《莆田县志》载,万历三十六年(1608),泰兴人何南金接任莆田知县。新编《中山市志》载,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蔡善继任广东香山县(今中山市)知县,尝“单车驶澳”,平息骚乱。又据《泉州府志》,蔡善继,字五岳(按,又字伯达),乌程(湖州)人。万历四十三年(1615),由进士知泉州府。“悉心民瘼,布政清和;剔蠹节浮,缓刑去杀。”任上,重教兴学,“泉士隽者半闽榜”。《晋江县志》(道光版)卷三十四《政绩志文秩》亦有传。
④《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