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火
用喻象等手法打开诗集《火红的工厂》的“火红”世界,是诗人王爱红的一次诗意的探索。富有活力与异质性经验的他,在精微的情感体验中诉诸个人化的想象力,将“工厂”里的一些日常生活片段、物我合一的雅致内涵等语化呈现,写得隐喻超常、象趣横飞。
诗歌中常用的喻象,也称比象,就是“以彼物比此物也”。喻象,不单要“很像”,而且要有象趣。譬如“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杜牧《赠别二首·其一》),将“二月初”的“豆蔻”比作“十三余”的“娉娉袅袅”的美少女,可说是写尽了美少女的纯美与活力。诗人王爱红在运用喻象方面,可说是渐入佳境。他的《火红的工厂》等“工厂”诗,一下子推出了喻象“一族”,把“火红的工厂”中一些富有生机的存在物——“机器”“螺丝”“大锤”“千斤顶”“钢珠”“梅花扳手”等赋予了艺术吸引力;把一天到晚与这些存在物进行对话、交流的工人们写活了,把工人们的爱写活了,把“火红的工厂”写活了。
《火红的工厂》一诗,可视为王爱红写“工厂”诗的代表作。此诗,没有像一些诗人那样只停留在对“工厂”的描绘里,而是从最基本的观看、倾听和感受出发,透过“工厂”及一些存在物的基本原义,找到存在物的比喻义、引申义等,让一些存在物在不经意的组合中显得出其不意。而后,再发出声音:
自一棵苍梧上萌生
浴血盛开欢呼的鲜花
数不清的叶掌
朴实勤劳智慧的叶脉
滚动几千年的江河
在这条古老神奇的铁枝上
一片不尽的嘹亮
火红颜色的果子
坐落在心的位置
后来被叫做城……
在第一节里,王爱红将“火红的工厂”比作“一棵苍梧”,够新鲜的。而后,以“一棵苍梧”为着眼点,写尽与之相关联的“鲜花”“叶掌”“叶脉”“铁枝”等,为普通劳动者唱了一曲“一片不尽的嘹亮”之赞歌。在第二节里,可见诗人的匠心独运:在“火红的工厂”里出产的一些“火红颜色的果子”,省去了钢坯、铁块、铁的配件等半成品或成品的叙述;这些“果子”,坐在“心的位置”,意味着“果子”含有工人们的精神、勇气和心血;这种非同寻常的“果子”与工人们美好的心灵之契合,就“被叫做城”。这个“城”的喻象是新颖而独特的:既是工人们的智慧结晶与生产产品的融合、“果子”与“心”的融合,又是有形的喻物之象与无形的喻情之象的融合——说“城”是有形的,这“城”与“果子”“心”一样,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说“城”是无形的,这“城”与工人们的精神、勇气和心血一样,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螺丝》的喻象造型,有其独到之处。王爱红不动声色地转换认知的角度,让我们重新理解“火红的工厂”里的一切。在靠近诗的那一维度,选择以观物的方式切入到物的内部,寻找诗的理智的光影:“仿佛一滴汗水/要融化在我的手掌上/使我具有无穷的力量。”诗中,将“螺丝”悄悄地省略了,直接将“汗水”进行喻象造型,使“螺丝”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之象趣。在此基点之上,还继续发掘“螺丝”所潜在的魅力,用“我听到钢铁的声音/在身上流淌/保持不锈的色泽”,继而再获取“一颗螺丝在我的手上/我能掂出它的分量”之“分量”中的一番思悟。像这么写一个哲思翩飞的实物是极为不易的,因为需要诗人竭尽全力解决“想象力的匮乏”的问题,凭借非凡的想象力寻找到富有超常意味的喻理之象。
喻象,有时离不开比喻词。比如“像”“似”“如”“宛若”“宛然”“仿佛”“似乎”等,但不能停留在修辞的层面,要“跃升到造象的水平”(流沙河《流沙河诗话》)。这就是说,喻象要通过“象”以“喻”理、“象”以“隐”情,从而达到喻象的目的,使诗意能更含蓄而清晰地表达出来。诗人王爱红不仅深知这一点,还在一些“工厂”诗中将喻象的“造象”之术发扬光大。《在钢厂》:虚设的喻情之象(“钢铁”与“强音”“诗篇”)——“钢铁和钢铁连在一起/构成钢厂的轮廓/它们相互碰撞/迸发出生命的强音/这是你一辈子写不完的诗篇”(虚中蕴实,实里隐情);喻物之象(“扳手”——“眼镜”、“煤”——你”、“火”——“你”)与喻事之象(“看得更加真实”“当暴雨把每一个毛孔都冲刷干净”“不熄的心重新映照了自己”)彼此互动,相依相存——“梅花扳手/俗称眼镜/却比眼镜看得更加真实”(《梅花扳手》)……
以上所述,包括前面提到的喻象之解析,均能凸显王爱红以己之意、塑彼之象、传己之情,动态地展示了喻象“一族”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