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平

歌曲《阳光照进回忆里》有句：“当完成了童年理想，童年又成了理想！”真妙！一句话，就把很多东西，说得明明白白。

一

人类是很奇妙的动物！

小时候，老是向往诗与远方，为自己描绘那些“高大上”的理想。

长大后，面对种种诱惑，有些人就忘了初心，去觊觎那些得不到的……

及至暮色苍茫，往往又回过头来追寻童年时光，用回忆去填充落寞的生活，梦想着回到童年的无邪、天真、简单和阳光，寻找那个小时候的自己。

这就是人生的辩证法，是童真与老辣的对视、少年与老年的对冲、孟春与凛冬的对比，是“童年又成了理想”的本质解读。

人之初，性本善。那性，就是童年的本相，没被污染的心性。

二

童年又成了理想！

那个理想，便是童年的浪漫和纯真。

想一想吧，那是生命的春天。

我们在幼儿园的花圃里，捉到了一只蝈蝈，放飞了一只蝴蝶。

我们在邻家的大门埕上煮“灶仔”，玩青梅竹马“娶媳妇”的小把戏。

我们在杨柳树下寻酢浆草，撕开茎筋，缠斗互拉，“斗草”斗得童心雀跃。

我们像一群啁啾的麻雀，在城外东山坡打“野战”，又在城郊小河湾边捉泥鳅，弄得浑身拖泥带水，只能躲躲闪闪地回家。

虽然生活清贫，但那些日常用度，柴米油盐，可都是大人的事。

童年的小心眼儿里，装的只有淘气和欢乐。

那些淘气和欢乐，就像春天里下过的毛毛雨，永远滋润人生的童话。

三

童年又成了理想！

那个理想里，住着童年的亲人，有唤不回的亲情。

那最亲最亲的人，当然就是阿嬷和阿公了。因为阿爸和阿妈，都在为生计奔波着呢！

阿公常常搬着那只竹靠椅，躺在家门边晒太阳，他眯着眼睛惬意地“咕噜咕噜”着水烟筒，你是否揪着阿公的花白胡子，缠着他讲故事呢？

呀呀，三国、水浒、西游、聊斋的风风火火、冲冲杀杀、神神怪怪，伴着水烟雾蒸腾。

在民俗节日和初二、十六，阿嬷常打扮得一身清爽，牵着“宝贝疙瘩”去城隍庙或里社，看“菩萨戏”和“社公戏”，那“咿咿啊啊”的戏文，还有那氛围那气场，很传统也很民间。

当然，勾引小顽童垂涎三尺的，还是戏棚旁的山楂棒和蜜饯担了。

你是否盯着那山楂棒和蜜饯咽口水，同时立下宏大志愿：“嗯嗯，等我长大能赚钱了，要把全城的山楂和蜜饯都买回家，加上那些香喷喷的金钱饼，像皇帝般来场饕餮盛宴。”

四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童年又成了理想，那个理想便是童年的故乡，唤不回的乡愁。

故乡的原风景里，有古老的街巷市集，飘荡着端午节的粽子香，飘荡着过年的红团味，还有闹元宵的弄龙舞狮、锣鼓鞭炮。

童年的原风景里，有弯弯的小河，河边有吱呀作响的龙骨水车，荔枝林沿河蜿蜒，盛夏时节挂满串串诱人的荔枝果，于是你不无恶意地盼望着来一场台风，为你送来满地咧嘴笑开的落果。

童年的原风景里，你来到父母所在的山区和沿海谋生地，对山林、老村、海滩、渔船以及新结识的小伙伴充满了新奇。

朴实的山里乡亲端来了十几碗荷包蛋，憨厚的渔嫂特地去讨海，为你煮了大半锅香喷喷的红鲟饭……

这些，都是记忆里的一帧帧风景，是生养你的故乡底片。

而童年故乡的市井、平原和山海，便是你不老的乡愁，生命的摇篮。

“摇篮”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在桥头书摊，你可能遇见花花绿绿的小人书，遇见插图画本小说，翻出天真未泯的周伯通，瞧，好一个华发苍颜的“老顽童”。

五

童年又成了理想！

那个童年，当是更深层次的“童年”。

人类从纯真的童年出发，飞向软红千丈的人生理想，也掉进了烟火人间的泥潭，滚了满身泥。

为了实现童年理想，我们在丛林中穿行，在滚滚红尘中跋涉，历经言不由衷、争名夺利……待到累了，烦了，厌了，老了，再转头回望，那童年的无邪，童年的天真，童年的亲情，童年的乡关，显得多么珍贵。

我家“牧云草室”书桌后挂着一幅《归去来兮辞》。

那是东晋陶潜“感吾生之行休”的隐退之作。他任官13年后，便回归那心心念念的田园去了。

他的辞官，是返璞归真，是返老还童，既“渊”且“明”。

辞章中透露的那种宁静恬适，那种乐天自然，足见享受老来“童年”的欣喜。

六

童年又成了理想！

那个理想，也是更高层级的“理想”。

哲人米歇尔和女儿莱亚有过一场对话，那是关于生命宇宙和生活艺术的讨论。

米歇尔认为，不是上帝按他的意志创造了人类，而是人类按照自己的需要创造了上帝。

上帝是人类思想的杰作，也是人们崇仰的打造。这就像量子力学的“观察者”定理，只要你不去观测光，它就是能量波，而去观测光，它就成了物质，成了“上帝粒子”。

是啊，每个人都有一个心中的上帝。同样，每个人也都有一个心中的童年。

那里照耀着生命的朝阳，开满初春的鲜花，让人眼神清澈，神思曼妙，身心飞扬。

当实现了童年理想，我们身体疲惫，心儿苍老。

当童年又成了理想，则无关年龄、身体、容颜，却有关人生真谛的洞悉与把握。

童年又成了理想，还有关童真的召唤，有关心灵的年轻。

心灵年轻，你方能对生活微笑，对人间充满纯真和深情。

理想可以往返，人生可以回归，童年可以再造，生命可以超越。

童年的月牙已经落下。

童年的太阳又将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