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沧

林林天下眼，总总亿万千，对称于鼻，横陈于脸。不同“脸谱”的产生，要因之一往往便在于眼。眼之差异的效应，可用“微妙”二字以蔽之。

于今，文化行俏。什么茶文化、酒文化、棋文化、服饰文化、园林文化……比比皆是，各有各的道理。我也来轧个闹猛，且曰“眼睛文化”。

耳边常闻，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光这句话就够你研究的了。我考证不出是谁第一个提出来的，也许是外国人，也许是中国人。徐迟在《牡丹》一文中用的是“灵魂的窗户”，意思一样，但首创权看来不属于他，因为“窗户”之说早已有之。好在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内涵。

我在想，“心灵窗户”一说，恐怕是由一系列具体的眼睛归纳推理出来的。

和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的道理一样，世界上没有两对完全相同的眼睛。只有酷似。而装在不同的脸盘上，似的感觉便被淡化了。再说，除了形似，还有神似的问题，后者才是主要的。“心灵的窗户”，指的是从这扇窗户里透出来的那种特有的神。

看一些具体的眼睛吧。关云长生就一对丹凤眼，单眼皮，眼梢上扬，显得严峻威武、气度不凡，潜在的性格导演了华容道上“放曹”一幕；张飞长着一副豹眼，目光如焰，刚烈尽现，长坂坡上一声巨吼惊天动地。东方朔目若悬珠，明亮有神，一张一合，一注一掠，机灵中带着诙谐。王安石的眼睛则格外黑白分明，孜孜治学，目下十行，书穷万卷，过人的洞察力和穿透力决定了他后来参政的力度。据说，杨贵妃的眼睛很漂亮，“回眸一笑百媚生”，深沉、温柔、妩媚而富有吸引力，体现她的性格，符合她的身份。巴金对一个车夫的眼睛是这样描述的:“在那一对眼睛里我找不出一点承认任何权威的表示。我从没有见过这么骄傲，这么倔强，这么坚定的眼光。”这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很自尊的车夫。眼神（有没有神，怎么样的神）反映性格，看来不难找到佐证。

眼睛的基本功能是“看”，为大脑提供形象和信息。不管是丹凤眼、肉里眼、天生笑眼、天不亮眼、三角眼、水泡眼，无不如此。天生我眼必有用，没有贵贱之分，好看不好看，那是审美习惯问题。林忆莲的眼睛怎么样？上眼皮永远耷拉着，眯成一条线，睡不醒的模样，照样征服了那么多歌迷。她那睁不大的眼睛，恰恰造成了如痴如醉的效果。双眼皮就一定比单眼皮好？不见得。在外国，就有许多人特别喜欢东方的单眼皮。所以，无论爹妈给了你什么眼睛，你都不必有怨言，不必有自卑。要珍惜它，用好它。至于我前面说的眼神反映性格，那不是绝对的，有多少普遍性科学性也说不上，不可夸而大之。有道是心正才能眸正。一个人的品格是多种因素综合的结果，后天的修养至关重要。

眼睛的另一功能是传神。前面那些例子都是很传神的。目成心许，说的是目光传情，两心相许。目使颐令，说的是用眼光和下巴示意来指挥别人。有句骂人的话大家都知道，“狗眼看人低”谁是谁非，具体评判亦难。纵然真的被人瞧不起，骂也无用，最多是出一口恶气，不如明于心缄于口而省力养神。而不同的眼神，或如炬或如鼠或深邃或轻薄或迟疑或坚定，都是不知不觉中生成的视体效应。还有，中医能通过眼睛来看病治病，这已经超出了眼睛本身的功能，是另外一个范畴的事了。

用好眼睛也不容易。最怕一叶遮目不见泰山。这里重要的是，要协调好眼睛和大脑的关系。不能单凭印象，不能轻易下结论。心地无私天地宽，站得高看得远，遇事不合自己心意时，不妨换个位置或调一个角度试试看。而最最忌的是“红眼病”，其成因其危害这里就不展开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窗户”里有文化，有心态，有世态。我想，要从这扇“窗户”里具体看到人家在想什么，想做什么，那是很难的，除非具备火眼金睛。但是，最起码要分清善良和邪恶，连这点都做不到，就得当心人家把你视为沙子从他的眼睛里排挤出去。如果是这样，岂不冤哉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