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谷忠

故乡涵江，是闽中著名的水乡古镇。至今，域内仍留下诸多历史古迹和天然景观。其中，最令我心仪和自豪的，便是历代引水化湖的水利工程：白塘湖。

记不清几次了，因工作需要，我曾引领省内外作家来白塘湖参观，并自告奋勇充当“导游”。有一次，著名散文家、老前辈、也是老乡的郭风来到这里，他听了我的介绍，却感到满意，便慈祥地对我说：“你这么熟悉白塘湖，应好好为之写点文字。特别是作为闽中著名景致‘白塘秋月’，更应写成文章，介绍给更多的人。”而我深怕笔力不逮，竟然一拖至今，真是愧对前辈。

白塘湖是福建省最大的淡水湖之一。此地古时为冲积平原地带，也是历史上北方百姓因战乱南迁的僻居地之一；后被逐渐开垦为农田，又引诸溪之水汇聚于此，蓄水成湖。从此，既收灌溉之利，亦可临岸观景。特别是月夜，四下银光流淌，湖面浩如烟海，还被文人雅称为“注月池”，谓之专门收聚月色的湖泊。当年，居住在湖畔的宋代抗金名将李富和他的儿子，就在湖中和岸畔陆续兴建桥亭楼榭，种植奇花异草，使白塘湖成为一处人人向往的水上公园。每年中秋之夜，湖上皆有传统赏月盛会，“中秋游白塘”逐渐成民间的一个重大习俗，“白塘秋月”也成了当地二十四景之一。

作为一个本地人，自然有过多次中秋游湖的经历。我一直认为，即便大半生在外闯荡，退休后，也仍会发现自己从未走出那一片碧蓝的水域，那一脉温润的梦乡；究其原因，就在于白塘湖的水，如我在一首诗中形容的那样：“从小就在我身上渗着不尽的诗意，使我至今也未拧干。”因此，只要有机会回到老家，我都会抽空去白塘湖走走，若是时逢中秋，心底更有许多往昔的记忆与怀念，会被一一唤醒和激活。

这里，我就讲讲“白塘秋月”的盛况吧。至今，在我的涵江故乡，每年中秋，沿塘各村都点灯结彩，演大戏，擂车鼓，还有当地的十音八乐，处处奏响，使天地都充满一种祥和、欢乐的气氛。待到夜幕降临，红灯燃亮，游湖的人群，就会从四面八方接踵而来。行走其间，但见岸上人山人海，湖中舟船如织，无论岸畔还是水中，无不鼓乐喧天，笙歌动地。特别是水面上，各村送来的仿古彩船，像参加赛事一般，往来穿梭，闪金烁银，笑语纷飞；红男绿女，如痴如醉。沿途，不少地方还可猜灯谜，只见处处人头攒动，欢声四起。闹到子夜，游人还不肯散去。此时，月轮也从东天转至中天，放眼看去，风清波平，天高气凉，皎洁的银辉泻满明镜般的湖面，水中月明星稀，四周轻纱散尽，远处的壶公山、九华山、囊山奇迹般倒映水中，与水中圆月如影随形。细看，湖中有山，山中有月，月沉水清，极是奇特。曾有人喻此为水中广寒清宫、蓬莱仙境，似真似幻，直看得今人也疑梦疑醒，飘飘欲仙。不过，白塘湖公认的最佳赏月地点，是在湖中的一座浮屿小岛。午夜过尽，置身浮屿，头顶青天明月，环顾玉鉴琼田，低头望湖，湖中山水，月色溶溶，一幅“众山拱月”的奇观，令人目不转睛，啧赞不已。

白塘湖浮屿上还有一座通岸石桥，名“宫后桥”，建于宋景定四年（1263）；桥头有一座“浮屿宫”，也是南宋初年李富创建的，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重建。而在白塘湖畔的洋尾村，至今还留有宋、明、清三代文物古迹，主要有李富祠堂和白塘古官道上的宋代佥第坊、明代白塘科第坊、杨府荣归坊三座碑坊遗址。这些文物古迹，与景区内历代文人墨客吟咏“白塘秋月”胜景的诗词歌赋，交相辉映，极是引人注目。如清代林舟津在《白塘秋月》一诗中写道：“白塘秋水远连天，沙岸鸥凫掠钓船。万顷琉璃波荡漾，一轮水镜月婵娟。荻花萧瑟银鲈美，桂子芬芳玉兔悬……”而在蜿蜒的湖岸上，配有诗情画意联句的“秋月亭”“映月亭”“揽月亭”，虽系后人匠心营建，却也古香古色，为白塘添色不少。

都说水能养育生灵，水能滋润生命。在这片白塘湖水域之中，除了中秋赏月活动名闻四方，还有许多关于水的玄远的传说，以及关于水的如烟的往事。老一辈的人，热爱这家园的水，合理利用，悉心保护。湖东岸曾有一块石碑，据说是明代年间就有的，上面刻的都是禁止破坏水域和水质的条文。记得小时候，有时想和伙伴们在河边丢石片打水漂，总会遭到大人们的呵斥。倒是夏天的傍晚，与伙伴们光着身子在湖边腾跃戏舞，却能获得大人们脸上的笑容。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提着鱼竿去岸畔垂钓，一边还吹着叶笛，看惊起的鸥鹭在田野上空飞翔，心情真是好极了。

这些年，在乡村振兴的进程里，为了让白塘湖景致更加出彩，也为了让游人在四季中都想往白塘湖，乡亲们在加强对生态系统、物种及栖息地的保护基础上，开辟了具有水乡特色的沿湖树木园林景观，还布置了色彩纷呈的四季花卉大观园，成为周围百姓休闲健身的好去处。一句话，如今的白塘湖，正以线装的历史和四通八达的网络，组成一道崭新而亮丽的风景，让多少人梦里梦外的“白塘秋月”，继续演绎从山水到心灵的歌唱，从而催生出更多的新词丽句，满足人们对历史与文脉相承的向往和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