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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的风景
【发布日期:2021-03-31】 【来源:本站】 【阅读:次】

杨健民

最近,华中师范大学在云南大理成立了一个大理乡愁研究院,这不禁令人感到有些意外。用乡愁直接作为一家研究院的名头,估计是国内第一家。

乡愁研究院的主旨,不是把乡愁作为一个纯粹的文学概念,而是把它当作中国特色城市化道路、工业化道路的一个理论概念,是思考农业现代化过程的一个理论概念。这种对于乡愁理念的运用无疑就显得高大上了起来。其实,乡愁无论如何是要跟家国情怀联系在一起的。大理乡愁研究院把乡愁具体落实到一个地域,就说明他们那样做是为了激活一种乡村文明的时间磁场及文化自信,同时为了激活一种失路的人走回家的感觉。说白了,他们的目的在于完善乡愁的两种形态:时间乡愁和空间乡愁。

如果用文学作品来说明,我想前者就是土耳其作家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里对于奥斯曼帝国的呼愁,它表达了一种时间乡愁;后者则是美籍阿富汗裔作家胡赛尼在《追风筝的人》《灿烂千阳》和《群山回响》里对于失路过程的悲唱,它表达了一种空间乡愁

过去我一直觉得乡愁两个字只有文学能够用得着。作家阿城从亚利桑那州开车回洛杉矶,路上带了一袋四川榨菜,嚼过一根,家乡的味道就回来了”——把榨菜腌成了故乡,情感就变成了荣耀。莫迪亚诺的小说《夜巡》里有一句对于巴黎的描述:她是我的故乡。我的地狱。我年迈而脂粉满面的情妇。思乡的情结完全受雇于他的一个伟大的记忆。而诗人大概就更是多愁善感并且最善于用乡愁的一群了。郑愁予的乡愁是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而余光中那一枚小小的邮票,几乎成为了乡愁的代名词。

偌大的中国,就是一座伟大的乡愁,这里有着极其宽阔的民族记忆。大理乡愁研究院的成立,它注重的就是笼罩在我们身上的中华民族永不消逝的乡愁,是真正中国式的乡愁。无论是国家,还是我们如今一直在回望的家乡,乡愁情结始终没有断裂过,相反,它们成为了一种无尽的延宕,一种闪耀。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乡愁的,但是与家国乡愁比起来,我们自己不过是一种关怀自身的行为罢了。

清明节就要到了,几乎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回到家乡,去跟那些熟悉的土地和草木邂逅,去追寻那些深藏在草木之间的漫漶与斑驳——这就是我的乡愁,是我的最初的记忆。十多年前因为要去土耳其访问,我特地去买了一本土耳其作家、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伊斯坦布尔是介于两个大洲、两种文化的城市,帕慕克写道:她是一个不怎么故乡的故乡。在那里生活需要分身——倒不是他的那双眼睛看不过来两边的风景,而是因为这座城市的命运充满了岔路,她的天空弥漫着两重性的妖魅。所以帕慕克说,他同时过着两种生活:一种公开,另一种秘密;一种属于当下,另一种属于历史。古老的奥斯曼建筑虽然带有某种简单的朴素,却也表明了帝国终结的忧伤。土耳其人是认命的,认命的态度滋养了伊斯坦布尔的内视灵魂

到了土耳其以后,我着力寻找帕慕克的那些描述。帕慕克所描写的城里最后一批宅邸、木屋的彻底焚毁,如今是找不到了,但我一直觉得在帕慕克的灵魂深处,始终有另一个帕慕克存在着,这个双重自我显示出了伊斯坦布尔人一百五十年来的感受:不完全属于这个地方,却也不完全是异乡人。伊斯坦布尔给了帕慕克一切,然而帕慕克只能用一种拔出土耳其性的凝视去看待这座城市。这种凝视对帕慕克来说,始终是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秘密的动作,帕慕克终于对伊斯坦布尔是充满忧伤的——这就是帕慕克式的乡愁,是一种难以消解的乡愁情结的笼罩。2006年瑞典文学院对帕慕克的颁奖词就这样说:帕慕克在追求他故乡忧郁的灵魂时,发现了文明之间的冲突和交错的新象征。我想这个更符合他的本意。

大理乡愁研究院由长期以来对于三农问题研究作出重大贡献的华中师大资深教授、中国农村研究院原院长徐勇担任院长,他表示:乡愁研究院虽然以大理为支点,但其建设目标立足于全国,要建设成为国家级的大平台——我以为他具有一种宽阔、深远而博大的乡愁中国的目光。在中国,究竟有多少乡愁可以重来呢——这无疑将是我们对于乡愁的一种美丽的想象和期待,当然,我们更期待大理乡愁研究院将成为乡愁中国的一个美丽而壮观的缩影。

在所有的乡愁情结里,我们都是踩着乡愁的脚印前进的。乡愁,无论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或远或近,无论是宏大叙事还是一首小诗,它们都将是我们的追寻和坚守。马克·吐温说:历史不会重复自己,但会押着同样的韵脚。”——乡愁就是我们的韵脚,不管踩在哪里,它们都是一道永远挥之不去的美丽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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