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民
“六一节”刚过,想起了“为什么长大”这个题目。这其实是个很奇怪的题目,人如果不想长大,那就进入了“巨婴时代”。美国哲学家、2014年斯宾诺莎奖获得者苏珊·泰曼为企鹅图书“地铁上的哲学”写了本书,叫《为什么长大》。她举了列夫·托尔斯泰的例子。托氏16岁时,还在过着浑浑噩噩的公子生活,直到有一天,他读到康德的著作,一种思想突然“以那么朝气蓬勃的精神启示的力量涌上我的脑际”,自我意识陡然被唤醒,他撕开了生活的一条裂缝,将自己从少年的懵懂迷离中拉拽出来。
康德的哪一句话触动了他?康德说,所谓成熟就是“理性将自己从自我招致的不成熟状态中解放出来”。这个“自我解放”就是要克服害怕长大、回避长大的心理。泰曼说,现代人拒绝长大的深层原因就在于“人们普遍认为成年就意味着放弃自己的希望和梦想”。人是否可以每天都在重复自己呢?罗曼·罗兰在《约翰·克里斯朵夫》里描述了这样一种人:习惯于接受既定的生活限制,屈从于现实,一天天重复自己,在二三十岁上就死了,最终“变成了自己的影子”。
很显然,是康德在帮助托尔斯泰长大。人的长大不仅仅在于身体,更重要的是在于心智。从婴儿肥到马甲线,那是自然成长过程,而从天真浪漫成长到精通世故,就是人的心智的历练了。是什么让人成长了呢?康德说过:“成长最需要的是勇气而不是知识。”伍尔夫年轻时遇到一个人,为了她,他不仅放弃了事业,而且向众人隐瞒了她的精神病史,并独自承受了种种的不幸。29年里,他们没有争吵过一次。这个人就是伍尔夫的第二任丈夫莱昂纳德。结婚头三年,伍尔夫拒绝与他同房,只习惯躲在房间里写作,她甚至说,“女人要在房间里坐到死”。她并不拒绝长大,但拒绝了心智的开放。结果,在33岁时第一部小说《远航》一面世,她就疯了。应该说,这里真正长大的是莱昂纳德,为了伍尔夫,他放弃了太多做男人的权利,他一直在用一种巨大的勇气去成长自己。以至于他有一天对妻子说:“我们拥有这么多。我们唯一没有的,就是吵架。”伍尔夫最终先他而去,他没有把妻子的死讯告诉任何人,参加葬礼的只有他一个人。几个月后,伍尔夫的《幕间》出版,扉页上是莱昂纳德留给妻子的一句话:“你说过我们要一起死的,你失信了,可我还在陪着你,和你的文字。”
这个世界没有欺骗莱昂纳德,他的成长的最根本标志就在于,他充分认识到了世界本来是怎样(实然)与世界应该是怎样(应然)这两者之间的差距。他没有因为这种差距而心生颓唐,而是努力求得平衡。与其说这是他的宽大为怀,不如说是他的完全开放的心智和来之不易的勇气。某一日,坐在车上遇到塞车,动弹不得,只好耐心等待,结果发现是前面不断在“加塞”。无论如何,生气在所难免。这时,的确是无法拒绝这一条道路,只能去努力寻找一种心智的平衡了。用康德的话说,就是用理性去重新恢复你和这个世界之间的平衡关系。
这一则短语写得很累,不是因为理性,而是因为心智拓展不足。想来,我可能是把孩子那种“未加反思的自信”用来诠释“为什么长大”这个话题了,才导致这个“只有一种合理的世界观”了。既然如此,你就将就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