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龙腾的诗
□郑龙腾
黄冈河
茶山把江流过继给平原
清晨慷慨,人群交换方言
整座小城被用来接壤闽粤两省
阴雨缓缓犁过这农历中的一天
四点金老屋里,扫帚在归拢破碎的声音
就像舌苔小心翼翼,抵达辛辣味觉
一生中充满了悲伤的时辰
今日的悲伤,是瓷器上的花
没能以完整的样子,交给裂缝
有时在江面,船只归来
留下长长的辙痕
父亲从婉约派宋词里,带回文士的忧郁
妻子并未如期去接他
节气正值小雪
但小雪不会真正降下岭南
他的余生即将这样度过——
茶索蜷曲而细长,只有水做的
钥匙,才能打开这上锁的孤独
三饶镇
冬日里族人修葺庙宇
木屑飘飞,一顿简短的午餐
就像正午扬弃的刨花
墙头,架满了竹梯
从那里攀缘而上
可以领取神的旨意
木头是耽于怀旧的事物,钉子
咬住当下,铁锤咀嚼未来的回声
古老契约加固不可得的人世
霜雪要向田园借道
邻里之间,都不好拒绝
只有茶水在委婉地冷却
黄昏中,小学校从镇上归来
踩过的树叶沙沙响。遥远娘家
传来口信,一位少妇泣不成声
许多年前,这些故事尚未发生
流水代表时间,经过了它们
一株蒲草倒影曼妙,它距银河仅一臂之遥
春日看海
海滩上数点脚印
红嘴鸥练习倒影
北方省份寄来长信
说见字如晤,今年的春天
要迟于往年。落款只有一个字
笔迹清秀,就像深埋地底的种子
镇上正在欢庆元宵
人群早早来到神庙
古老的脸谱,表演傩舞
一半是硝石,飘在风中
一半是被重复的祷词
它们让尘世有了高下
云层要来缝补命运
只能借雨水当丝线
可速朽的日常使人发愁
父亲久久没有开口,离开了母亲
他越来越孤独。但只要他回头
就能看见我们,还站在身后
大地的声带
雨停了,乡野潮湿
夏日总体的悲伤
是鹧鸪声中没有鱼腥的悲伤
一位男孩蹲在井边擦洗单车
“你要去到哪里?”这时传来
父亲发问的声音
怀揣巨大的敬意,他给予了回答
沿着公路一直骑
就能到达县城
最艰难的那段路,是入夜前的一段
风像纤手环住腰。因为发力而抬头
就能看见月亮,正枕着滴水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