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冠甲第 供职翰林

英宗正统二年（1437）丁巳，十五岁的柯潜长成英俊轩昂少年，敏而知学，博览群书，认识他的人都深感惊奇。正统八年（1443）癸亥，征补县庠生（按：明、清称府、州、县的生员为庠生）。正统九年（1444）甲子领福建乡荐。当赴礼闱，未忍离亲，不果行。正统十三年（1448）戊辰会试，中乙榜，得校官，力辞。入太学，为国子生，与海内外士相切劘，无虚日。莆阳士子往往在科名未第之前，呼朋携友，乞梦名山，卜问前程。在绶溪钓艇北侧隆峙一山，曰九华山，山九簇如莲花，又名莲花峰，又名陈岩。为秦末汉初陕西颖川郡人陈仙云游南下隐居修道之处。正统十四年（1449）己巳初夏，国子生柯潜来陈岩求梦，《咏九华山》诗云：“九华山下白云飞，仙子乘风下翠微。坐稳谈拱传同进，赐签指梦现示机。”

仙溪九鲤湖，在县东北，故兴化县西南，高阳扈后，飞凤峙前，石峡天开，悬崖无际，群山拱峙，连云接水，聚瀦成湖。星斗寒照，烟波碧围，融为圣迹。宋陈藻记：仙择山而游，山因仙而号。何氏九仙之庙，靠山面湖，弥陀石、古梅洞分居左右，庙额曰“显应惠灵”，俗称九仙阁，庙中祀何氏九真及范侯等人。莆阳邑人有疑，谒九仙现梦最灵，四方求者，焚牒通意，必先叩范侯，若尊者不敢径达，求侯介绍然。凡仙梦之灵，著其尤异者于左，以拟太史公传淳于意，禇先生述龟筴云。故士子牲束祈梦，多有应者，由莆而闽而天下，皆闻风而翘想之，士大夫游宦兹土者，无不叩关，俱曾来庙祈梦，简直不胜枚举。

柯潜与学友王奎尝一道上九鲤湖，春游祈梦，诗人遍游九漈，眼前九漈积溶，布挂环折，珠泻帘翻，无奇不有，一时诗兴大发，潜题《湖光台》诗云：“踏破苍苔路几重？云霞深处访奇踪。凌风一啸高台上，声落寒潭赴卧龙。”是夜留宿禅房祈梦，王奎喜得“有”字，柯潜悲得“无”字，心中顿觉不祥，难以领悟。翌日，一路跌跌撞撞下山，巧遇路旁一位田舍翁，潜上前施礼，求其圆梦，耆年老翁曰：“梦有未必有，梦无未必无？君欲何解梦，口说与心符。天机不可洩，春闱论有无。”语毕，老翁忽而逝去，惹得柯潜喜上眉梢，弄得王奎垂头丧气。

潜《题四景》其一诗云：“石屋沉沉春睡足，花阴静转阑干曲。一双好鸟何处来，数声啼破千山绿。闭门著书今十年，兔颖半秃藜床穿。悬黎光夜竟谁识？拥膝长歌《梁父篇》。拂衣欲挂扶桑树，岂合青山久留住。风雷忽起卧潭龙，我亦攀鳞上天去。”（按：兔颖：指用兔毛制成的笔端）柯潜手不释卷，读书常通宵达旦，擅长诗文，文章援笔立成，多为乡里奉为范本。此诗敏妙地抒发柯潜“才器一日千里，他日必将名世”。

《拙庵管见》载：“竹岩登第之年，有观桥陈姓者，于上元夜分方就寝，闻犬吠，疑有盗也。出见群犬狺然于檐廊下，仰视之，天门洞开，灯烛辉煌，有袍笏而骑者，则公也。骇而入告其妻曰：‘柯潜必今年状元也。’”（见《兰陔诗话》）

代宗景泰二年（1451）辛未，柯潜已近而立之年，身体魁梧，面目清秀，目光炯炯有神，落落胸中书万卷，学识功力日见深，“锦囊应有如椽笔，一路题诗泣鬼神。”邑人陈文龙靠自己的拼搏大魁天下，道德文章，忠肝义胆深为柯潜所敬重。先辈林环肆笔成章，聪慧过人，为人倜傥洒脱，胆略过人，通晓世务，其高中永乐四年（1406）丙戌科状元，官翰林修撰，深得成祖器重，更成为柯潜学习的楷模。二月，其与黄谦、陈安泰、庄观生、林耍等举子一起赴京应礼部会试。

是科会试试题为《论语》：“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孟子》：“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乐之服、诵乐之言、行乐之行、是乐而已矣。”《礼记》：“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

明代洪武三年（1370），始定“三年一次开试”，但真正执行则始于洪武十七年（1384）甲子。乡试于八月，会试于次年二月，御试于三月。故三大大比，以诸生试之直、省，曰乡试。中式者为举人。次年，以举人试之京师，曰会试。中式者，天子亲策于廷，曰廷试，亦曰殿试。柯潜会试中式为第十二人。景泰二年（1451）辛未三月十五日，代宗临策会试举人。

制曰：朕惟自古王天下之要有三，曰道曰德曰功。然道莫如伏羲神农黄帝，德莫如尧舜，功莫如禹汤文武。此数圣人者，万世仰之不能易也。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之事著于易，禹汤文武之迹存乎书。其所以为道为德为功者，朕欲究其心术之精微，其推以治教养天下。所尚虽殊，然不出乎耕桑、贡赋、学校、礼乐、征代、刑辟之外。朕欲参其制作之会通，夫无所酌于古，将何以准于今。朕承祖宗大位，夙夜拳拳于心，亦惟以古圣人之道德功自期，以今天下之治教养自励。兹欲尽驱天下游谈之惰，以事耕桑，使各衣食其力。尽约天下浮冗之征，以归贡赋，使学校、使各复还其善。尽陶天下粗鄙之陋，以由礼乐，使各移易其俗，而无或违于教。尽作天下庸怯之兵，以奋征伐，使各销沮其凶。尽化天下争断之讼，以远刑辟，使各崇尚其耻，而无或外于治。皆何施而可也。施之有效，民得治教养矣。于古圣人之道德功有可以庶几乎。伏羲神农黄帝曰皇、尧舜曰帝、禹汤文武曰王，其称号之所以异者，果道德功之所致乎。抑治教养有隆替而然乎。兹欲措天下之隆古之世，使皇帝王之称惟一，而无隆杀之别，亦必有其道乎。子大夫习之于师而得之于已，宜无不悉其说者，今兹承有司宾兴而来，其具为陈之，朕将亲览焉。

柯潜拿到试卷后，那多年积郁胸中的文韬武略有了陈述论说之处，顿觉精神抖擞，“文思泉涌，运笔如飞”，从早上写到中午，近二千四百二十字的殿试卷不打草稿，一气呵成，那工整的楷书跃然纸上。英迈刚介且正直的年轻举子柯潜，早已不识忌讳，利用对策的机会，向圣上淋漓慷慨地抒发自己的政治主张与独到见解。（黄祖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