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勋
犹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故乡,山高林密,溪涧密布,沟壑纵横,无数平畴良田被沟溪两旁绵延百里茂密的荔枝、龙眼林带所镶嵌,构成一道道葱茏的青色海岬。“凭壶山翠色,藉兰溪碧水”,家乡的良田不仅土壤肥沃,而且水利亦十分优越,水流到田头,一年三季,旱涝保收。夏天,沿沟岸信步观清景,人在诗中画里行,云烟缥缈,蓊郁清凉,两岸树木幽深,野草没脚,藤刺蔓延,视野所及一片绿洲。在风中摇曳的绿叶被阳光抹上一层璀璨,空气中弥漫着草木馨香的湿润,人置身其间美轮美奂,如临阆苑仙境。路边田里涓涓的细流漂载着淡绿纤细的浮萍,源源不断地浮奔溢泻,在田头断流口下泛起串串晶莹、诱人的水珠泡,一闪即逝。潺潺水声引来无数小鱼虾冲流戏水,水下怪石间依稀可见黑压压、密麻麻的成群结队的螺类正悠然背着褐色的螺壳,伸展着触角缓缓地沿田间逆流蠕行。故乡的田螺因壳薄肉肥、味鲜量多而闻名遐迩。
雷鸣龙起势,雨下螺惊喜。大暑时分,早稻收割完毕,在稻田里静育数月的田螺,因农民在割稻前须把田中水放干而被困田泥之中,白天火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地面烫得令人不敢下脚,田螺龟缩壳中、深藏泥间安然避暑。当雷雨像瀑布似的倒下时,雨水横流猛涨,田螺们惊喜破土,蠢蠢欲动,是夜整个村庄都沸腾了,家家户户不约而同地进行夜拾田螺的三项准备:一为赶制铁丝网编成的篝火提炉;二为细劈直径2cm左右带油脂的松柴块片;三为张罗捞田螺用的直径60cm左右的网兜及夹、盛鳗鱼的鳗钳、竹篓等。
夜幕降临,静谧的田野,萤火虫争相辉映,夏蛙嘶哑的鼓噪,蚯蚓低沉的絮语,夹着拾螺人的嘻哈笑语声,奏出夏夜恬静优美的钧天雅乐。
拾螺人大多7人一组沿7米宽的田面一字排开,中间一人高举点燃的铁丝篝火炉,后紧跟一个专添松柴片的小孩(笔者乃其一)和一个肩挑两大箩筐的彪形大汉,左右两边各由两个人手持网兜或鳗钳保持等距离地并驾齐驱,齐头并进,在篝火的照耀下对田面进行全方位地毯式的搜索捕捞。惊天动地、四处飞溅的灿然水花对躲匿田里的动物宛然起到敲山震虎的威慑效果,它们惊慌失措,慌不择路,逃之夭夭。被篝火照傻眼的田螺随波逐浪,望光丧胆,束手待捕。夜光下水蛇的之字形游式与鳗鱼如出一辙,所以遭钳捕的“鳗鱼”竟一半是水蛇。运气好的话,人们还会捕到成双穴居的的鲶鱼“夫妻”、刚爬上岸的白肚大鳖和善于躲闪、乌黑长脚的小田鸡hellip;hellip;
天已破晓,大家兴高采烈,欢呼雀跃,挑着沉甸甸的田螺,提着装满鳗鱼、鲶鱼、鲫鱼、大鳖等的竹篓,牵着小田鸡凯旋而归。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翌晨,好客的家乡人把战利品一分为三:最好的赠亲朋好友,留足自吃的,余下的煮熟,针挑,晒干。在以后的日子里,肥美田螺干炒自制的红豆酱撒上青葱丝,那便是家乡人吃而不腻、津津有味的珍馐美食。那时故乡到处传诵着美丽娇媚的田螺姑娘为穷苦善良的青年农民做饭菜最后终成眷属的神话,至今仍令我们思眷不衰hellip;hellip;
故乡田螺数不尽,尽情缅怀无尽情。故乡这神奇的字眼,它温馨、亲切。乡情,萦绕不去的乡愁,挥之不去的情愫之忆,它是我在梦乡中魂牵梦萦的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