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安
台湾最南端的岬角一个叫“鹅銮鼻”,一个叫“猫鼻头”。“猫鼻头”是台湾海峡与巴士海峡分界点,“鹅銮鼻”则是另一种地理坐标。站在“鹅銮鼻”珊瑚礁岩上,眺望蔚蓝色的大海,一种无限渺茫的孤独感浮上心头。这里属屏东县南部的恒春半岛。从地图上看,台湾岛像一张不规则的树叶,“鹅銮鼻”是叶片的末梢——它以无与伦比的形状,窄窄的,尖尖的,像鼻子一样伸向大海,最后在我脚下露出一方礁岩。海水在岩下轻轻地拍打着。海面上一望无际,天边白云袅然,视野里不见一只船影。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海。初秋的阳光泛着波光,强烈的紫外线有烧灼感。海面清澈透明,一片寂静,海水蓝得惊人。我突然停止了一切活动,不再行走与寻找,不再留影与拍照,不再跟同伴走林荫道。我让自己停留在岩石上,深深眺望,静静凝思,种种遐想,随风飘荡。
那时的我是地标的象征:正前方是巴士海峡,左手边是太平洋,右手边是台湾海峡。这些理论上的海区虽然没有明显分界,但给我一个浮想联翩的空间感。我想,我站在海岛的岬角上,处在浅海区和深海区之间,太平洋板块和菲律宾板块之间。大陆架到这里断裂了。浮出水面的孤岛岬角,是荒凉的绿洲,也是眺望者的乐园。
“鹅銮鼻”准确来说是垦丁公园的一角。垦丁公园是台湾第一座国家公园,坐落在恒春半岛上。公园东西长24公里,南北长24公里。地理上属于热带气候区,终年气温和暖,光照充足,四周海域清澈,珊瑚生长繁盛。公园内丘陵绵延,奇岩密布,怪石嶙峋,植物茂盛,野生资源十分丰富。清朝以前,这里属台湾蛮荒偏远之地,所谓的“鼻头鼻尾”,只散居着当地土著族人。清朝同治年间,朝廷招募粤籍客家人做壮丁,驻扎这里垦荒开发。他们劈草开路,种植槟榔、椰子、水稻,捕捞珊瑚和鱼类,进行农渔业生产。垦荒者建造了一座座棚房,覆茅而居,依山傍海,被当地人叫做“垦丁寮”,垦丁因而得名。
“鹅銮鼻”海域是水上交通要冲。海面上风平浪静,海底下却暗礁密布。十九世纪中期,各国船只途经“鹅銮鼻”近海,常在“七星屿”附近触礁翻覆。有一艘美国货船触礁沉没,船长和船员爬上岸,竟然被当地土著族人残杀。这件事酿成国际事件。清廷迫于美、英、日等国压力,于1883年在岬角建立了灯塔,并派士兵把守。“鹅銮鼻灯塔”因此成为世界上第一座武装灯塔。然而,越是险峻之地越是充满争端。中日甲午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灯塔两度被人摧毁,后来又两度修复重建。如今,高高的圆柱形灯塔屹立在岸边,它是“鹅銮鼻”的象征,也成了垦丁公园的象征,甚至是巴士海峡与太平洋、台湾海峡交汇点的象征。塔顶灯光每十秒一闪,光力可达20海里之外,是台湾最强光力的灯塔,被称为“东亚之光”。
我站在礁石上看海,不时回头看灯塔。我想看海最佳时间当是白天,而看灯塔,最佳时间应在晚上。我不知道夜晚的“鹅銮鼻”景色如何?它的苍凉和孤独感会不会比白天还强烈?我很想在茫茫黑夜来这里,观看灯塔闪烁的光芒;我更想坐在一艘船上,经过巴士海峡,航行在“七星岩”海面上,站在甲板上观看灯塔之光。站在岬角眺望大海而生兴叹,与站在甲板上眺望岬角灯塔,心境到底有何不同?它们是陆路和水路的不同,还是留守与漂泊的不同?或是另一种类型的不同?以上种种疑问,在我伫立礁石时出现在我的思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