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砚

我进入一大片平缓开阔的水稻田。
这种突如其来的喧嚣的火焰，喷射出来，把整个的下午迅速烧灼、烤焦，延伸在远处稻田尽头的云片也纷纷呈现出紫红的光影，似乎随时就要化成灰烬。
我发现仍然有几只白色的江鸟在边缘地带盘旋着，在一大片金灿灿的橙黄的稻田之上，成为火焰熊熊燃烧的顶端，那白色的炙热的光使我瞬间失明，眼前一片漆黑。
我什么也没想，什么都无法做，站在麦地的旁边，偶然，江风吹来，头发在飘动，成为飘飞的麦穗的一部分。
我一定是在秋天这个季节来到这里，在稍稍往前的季节，这里不曾引起我的注意，只是在湖泊边一直延伸到江堤的这片土地上，是青青郁郁的颜色，立即就混淆了周围的草地，江边无止无尽的意大利杨树林，青黑的江水不停地流淌，看久了，似乎静止了一般。
秋天来了，而且越来越多。
我总是迷惑不解立秋这个词组，是谁让它站立起来，可能是土地，而土地让秋天站起来一定是有道理的。
在我看来，秋天像一个沉默的老人，历经沧桑，波澜不惊，保持着生命与生俱来的超然和淡定，抵抗着，容纳着，显示出死亡更加恐惧的深沉和沉着。
旁边不远处的棉花地大量白色、水红色的花朵安静地绽放着，这种纯朴的花朵给了我温婉轻柔的那种感觉，很温暖很温馨，我从来都没有认为它是花，不芬芳不张扬，长出来专门是为了体贴人，为了暖人心的。
我看清了稻田中间有一条并不明显的小路，那是人们为了除草和施肥才走出来的小道，我知道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也不属于我，我不假思索地走进去，齐腰深的麦子立即发出一种声响，我无法辩解这个声音的任何含有，但是，我知道那是麦子的语言。
我俯身打量着一株稻穗，精制，精美，对称的麦芒直刺天空，那种成熟的刚硬和冷峻让我久久地沉默不语，稻穗颗颗饱满，致使笔直刚硬的秸秆无法承受，全部朝着某一个方向垂下头颅，就像我一样，无法承受秋天之重。
我发现每一株稻穗都是一样的。
它们在复制着同伴的同时，复制着这片土地，也同样复制着年年岁岁的秋天，而唯独没有复制自己，在这片无人知晓的长江岸边的水田，稻子在彻底地消灭了个性之后展现出的共性，立即使周围的一切黯然无色，无光。
我在水田中缓缓行进着，感觉不是我在走，而是稻子在纷纷行走。
它们涌向在江堤的高处，我明显感觉到压低了秋天的天空，植物之火仍然在静静燃烧着，明显使我感到有一种被立刻焚毁，化成灰烬的危险，在如此炙热的熊熊火焰的焙烤中，我仍然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我感到无路可退，无路可逃，因为，我知道，经过水稻之后，即将到来的是寒冷的冬天。
我最终明白，所有季节的变化不过是颜色的变化。
我在生命的时光中匆匆行走，只不过是在光怪陆离的颜色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