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娜
蕃薯地净垅了,缠绵的藤蔓拢起一座小山,地头一堆涂抹得溜光水滑的土垒,贮满发酵的粗肥。三月里,要落花生了。
女儿往土垒上抹完最后几下,金色的夕阳便悄悄覆盖了娇小的身子,那一头金光闪烁的长发飘过暮野,风展在空旷的余辉里。母亲已在田埂上招呼了:暗了,暗了,回吧。
天色倏忽暗下来,母女前后地走在田埂上。
打短工的男人一身土灰地重重跨进门槛,径往灶上去,掀起锅盖,是细软的线面,有点黏糊了,他默默地海吞了两大碗。然后,蹲在灶旁拾掇起一条草鱼。
女人的腰几乎全坏了,年轻时做活过猛,咬碎牙根儿地做,落下了老腰疼,不能弯,也不能直,四年没动农活了。
慢火炖上鱼,男人便拎了瓷杯去屋角的酒坛打酒,顿时,满屋里徐徐漾起钻心窝子的醇香。乡下人喜欢连酒坛子一块往家扛。那是本地自产的地瓜酒。
鱼起锅时,男人重重地撒一圈儿辣子,清汤上骤然起了红红的一层碎沫。人累了,口味要重,要刺激。
男人独自地喝。不说话。也不叫老婆孩子。
女人一旁招呼儿女。
女儿说:那么多辣子,看了舌头就会扯得生疼!她刚出浴,发梢上还滴水,黑幽幽的蓬乱一肩。
儿子蹴在桌边小板凳上,低垂着头,像父亲一样心重,一样不说话。
女人淡淡地笑,看去虚胖乏力。
男人大口大口地喝酒吃鱼。淡黄的光晕下,他的后背很弯曲地偎在桌沿。老妻有病,儿子尚未成年,地里的活儿全靠女儿撑着,女儿岁数到了,该嫁人了hellip;hellip;他的心不由一抖,狠吞下一口酒。
好酒,好辣,好腥的河鱼。
月夜阒寂,农家已安歇。灶下桌旁悄悄涌起的感观知觉渐渐弥补了心灵的渴求,坚守的安祥姿态表达了无比的生活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