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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外一篇)
【发布日期:2010-03-23】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倪伟李

金灿灿的麦田里,一根杆子支撑起我贫瘠的一生,黑压压的雀群不时地从头顶掠过,它们由远及近,脸上微露着迟疑的神色。土地的上空,它们踟躇着、盘旋着,好像在揣测着什么。透过光的缝隙,我甚至还能看见它们犀利的目光,在贪婪地觊觎着那颗颗饱满的稻穗。它们焦躁不安的鸣啭漫过岁月的阡陌,一次次地撒在我的帽檐上,像是在商榷,又像是在推拉。这顶麦色的帽子,被风雨撕扯过,被烈日曝晒过,如今只留下一堆孤独的残骸。昏黄的面容下,那把拿在手里的破蒲扇,不时地扣响一抹秋的悲凉。
个别胆大的麻雀开始轻手轻脚地靠近我的肩膀,在一番细致的端详之后,它们已然抛开了所有的顾忌,慢慢地拽开我干黄色的外套,把里面的稻草煞无其事地叼了出来,就像是在啃啄谷粒一样,动作轻盈而又熟练。在一阵嬉闹之后,它们停落在稻穗的边边角角,这片金黄色的田里旋及布满了麻雀唧唧喳喳的喧噪声。那一束束沉甸甸的稻穗,把头垂得低低的,它们的皮肉被麻雀尖利的喙啄破,一些青黄的梗叶上刹那挤满了轻微的扇翅声。而我单腿站立,无法蹦跳,也无法跨越面前那条低矮的河流。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株株浸透了农人心血的稻麦在残风下孤伤地颤动着,心中似有万千的麻丝缠绕、纠结。视线之外,麻雀们逸出的一声声畅快淋漓的呢喃,却像刀片一样,制造起了一起又一起痛彻心扉的事件。
挺着胖嘟嘟肚子的麻雀飞走后,这一片残缺不整的麦田,泻满了散乱的光影。仿佛历经了一场残酷的掠夺。夕阳的光斜斜地倾洒在我的身上,洗濯着一种浓重的悲伤,我一个人呜呜咽咽地哭了很久很久,却没有捶胸顿足,那根细瘦的杆子,依然把我直挺挺地拖举在麦田上空。
此时的麦野一下子从喧闹中安静了下来,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独自咀嚼着干硬的杂草,湿润的目光里仿佛读懂了我心中的一份期盼和失落。我凝视着它蹒跚的身影,仿佛一个感伤的老人,在哀叹着岁月深壑里的那一丝斑白。
望着青烟下那座土黄色的老屋,我的心弦不知何时已被黄昏唱断,那只长满皱纹的手,依然在记忆的床塌上嘱托着什么,而我却没能守住他家人赖以生存的谷粮。当夕阳继续滚动它的轮子时,我看见无数记忆的星辰瞬间陨落,一片晴朗的天空下,突然刮起了一轮人为的风暴,还在思索中的我摇摇欲坠,随着“啪”的一声,我重重地瘫倒在了田梗的一角,伤痕累累。我的脸贴紧地面,这是一片熟知的故土啊,像是一本涂满了喜怒哀乐的日记,轻轻地翻阅着每一页往昔。四周的风婆娑作响,黯淡的麦秸,依然点不亮那盏橘黄色的小灯。身上那根染着土泥芬芳的细杆,即使耗尽最后的气力也无法再扶起我单薄的身躯。此时,我的双眸一片干涩,已经无泪可落,但我深谙还有一大群和我一样的乡亲,它们不畏风雨的侵袭,依然在默默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它们从瞩望春色的清晨开始,直至铺满霜雪的冬夜,从未抱怨。
沉寂的乡野里,我的脚丫被渐渐铺洒下来的月色碰伤,身上那些平凡的稻草,揉着湿凉的土壤,没有发出一丝絮语。岁月的酒水洒了一地,我倾倒在丰硕的秋里,独自啜饮无边的落寞和寂寥hellip;hellip;
梦里,我已经能独立行走了,甚至还能拿起一把干黄色的扫帚朝谗嘴的麻雀打去,我听见那一串串惊慌失措的鸟鸣声在半空中仓皇逃散开hellip;hellip;望着那片金光闪耀的麦田,我的脸上灿若桃花,仿佛又一次碰见了春似清潭的眼睛。

城市夹缝里的猫

夜一片阒寂。灯火停泊在城市的货轮上,不时地拉伸出一些碎裂的光影。漆黑的楼墙边,一只猫孤独地蜷缩在一隅幽深的角落。它沾着土灰的四肢,攥不住一抹稀疏的流年,它隐隐的啜泣声,在莹绿幽光的掩映下,有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凄凉。
每次它从高处跃落下来时,总能轻盈着地,动作迅疾且平稳,那条长满绒毛的尾巴,始终与它的身体保持着一种特有的默契。可是,这个深夜,它却摔了一个大踉跄,它身上的皮毛湿冷而又不安,甚至有些尖直,周边的黑暗如同一张巨大无形的毛毯铺盖在它的身上,厚重得让它有些无所适从。
在这片葳蕤的水泥丛林里,它举目无亲,那一滴滴散落在时光深处的温存,绞杀着它与日俱增的孤独。它瘦弱的身子,被命运的雨水滴得湿疼,再没人轻轻地唤着它的乳名,楼房的空档里仅存的只有丝丝苍白的记忆。
清冷的空气中流淌着睡眠破碎的余音,记忆里,那一叠像石头一样滚落下来的呵斥声,早已被它踢得远远的,生命的栈道上,不时地划过它跃跳的碎响。偶尔,它也会窜到一个幽僻的角落,在那里静静地修整着有些脏乱的皮毛。更像是在梳理一种烦乱的思绪。它的睡眠清清浅浅,只要周边有轻微的声响,它都会立马腾地而起。然后急速消失在你的视线当中。
城市的夹缝,被混凝土填得狭窄不堪,仅容得下它的身子侧身通过,它的趾爪沾着斑斑血迹,好像是被铁钉之类的尖锐物什扎到了。它孤伤地凝望着散落在地的纸屑,满腹心事。生计的转轮下,它一次次奔波着,执拗的步履布满了大街小巷,甚至连脏乱的垃圾丛里也留下过它刨翻的痕迹。
尽管生活颠沛流离,它的身体却始终被一种傲骨支撑着,就算是穷困潦倒,也不会摇尾乞怜。它的脚趾像暖煦的和风一样轻轻地抚摩着大地的瓶颈,只是没人会注意到它,它乌黑的毛色在城市的探照灯下,依然光鲜。它的尾巴低垂着,像柔软的绳子一样落向粗糙的水泥地板,而不远处那盏昏黄的路灯,却让它如此郁郁寡欢。
它光滑而又沾着些许尘垢的皮毛下究竟裹藏着多少的风雨?每当透过一扇光洁的窗户,那几只着装前卫的宠物猫总会激起其内心的潋滟,它们在身穿华贵皮裘的主人怀里,撒着永远也撒不完的娇贵,舔舐着一种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它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这里的屋檐又高又窄,在春寒料峭的夜里,它的身影寂寥、单薄,仿佛一张轻易就能被手指捅破的纸。
一束炽白的光亮透过窗户折射了过来,一个男人在暗夜中起身,那阵巨大的咳嗽声,像浪一样翻滚而来,打向它拱起的脊背。斑驳的月影下,它细长的触须,仿佛被剪掉了似的,变得迟钝,已然窥探不到前方的秘密。它侧身靠向墙角踽踽而行,圆形的瞳孔里流露出的却是如水澄澈的忧悒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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