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婷
我在冬日的梦里回到了故乡。
拥挤的小巴士载着我晃悠悠的心绪驶向故去的北方,它在蜿蜒的山路上前行。大片大片的夹竹桃赶趟儿似的,连绵不断地从我们身边飞快地掠过,油绿绿的叶子仿佛要伸进来打着我的脸颊。不远处的田里,一头老黄牛弓着背慢吞吞地沿着田埂走着,它的尾巴正得意地甩得欢快。路面起伏不定,那是大山苍老的脊梁,农人们的梦在它的背上开了花。
记不清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回到故乡了,大约它也快要记不清我的模样。我不知道那条通往老屋的泥泞小径还在不在,是否它已叫风霜的足印覆盖;我不知道院子门口的老桑树还在不在,是否它枝桠的上边小雀儿已经一代又一代;我不知道邻居家那雄赳赳的爱打鸣的公鸡还在不在,想当初它可追着那只可怜的白鸭子满院子地疯跑了一圈又一圈儿呢。
阳光温淡。我看见旁边的老太太在仔细地打着盹儿,她的小孙女正张着小手扒在车窗边张望。明晃晃的阳光悄悄探进窗子里,一阵清风将老太太的鬓角吹成一片白花花。前面的那个小伙子坐在他的大箩筐上,大概他刚刚卖完海货回来,脸上浮起了满足的笑。小媳妇歪着脑袋看风景,自顾自地轻哼着好听的歌儿。小老头干脆地打起鼾来,那声音大概是这沉闷的车厢里最耐不住寂寞的了。
故乡的路途很漫长,可又很短。它满载着我潮湿的心越来越近。我在车上望见青石砖瓦的街廓,那敞开的小院里锈上绿苔的井。小妇人打水洗衣,那轱辘吱呀的声音似乎就真的要钻进耳朵里,嘎吱嘎吱地要飘到我的记忆深处了!记忆中老屋的院子里也有一口这样的井,井水深得几乎望不到底。每次打完水奶奶总会把井口盖上,提防着我倔强又执拗地趴在井沿边上一呆就是半天。盛夏的桑树荫底很是凉爽,每每傍晚一到,爷爷就摇着井轱辘把浸得冰爽的瓜果提上来分给大家。井轱辘欢快地唱着歌,嘎吱嘎吱,而我总是雀跃着在爷爷身边打转。这歌声是那时的我最爱听的了,比奶奶模模糊糊唱给我的童谣还要动听。就这样,它悄悄地,浸润了我整个童年的夏天。
依稀望见那条曲折的小路了,它变了。变得宽阔起来了,灰扑扑的水泥面,只在岔道口还留着点当年的样子。熟悉的巷子,熟悉的墙。小巷里的一切仍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见面的人都变得陌生了hellip;hellip;
夜晚的声音总是破碎。我在奶奶的怀里听见雨打在防水布上的声音。温暖的怀抱令人安心。我在夜的梦里入睡。
梦里,我回到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