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吴彬的画作,《画史会要》云:“吴彬山水布置,绝不摹古人,最为出奇。”《无声诗史》论曰:“其画品可颉颃于云鹏,亦间用篆款。”徐沁《明画录》己论及。倒是江宁人顾起元(字太初,一作璘初),万历(1573-1620)间官至吏部侍郎,精金石之学书法,其称赞吴彬是“八闽之高士”、“夙世词客”、“前身画师”。吴彬工画能诗,如其撰《题秋山图》诗云:“草阁无尘秋正深,客来款坐且间吟。煮茶旋扫山间叶,时有流泉潄玉琴。”《兰陔诗话》云:“文中精画理,神宗时,入为供奉,请乘传入蜀,观剑门,峨嵋之胜,下笔益奇。hellip;hellip;其诗亦清劲,特为画所揜耳。”福清人叶向高(字进卿),万历三十五年(1607)五月,官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翌年,叶向高拜相,其为吴彬撰《枝隐庵诗集序》云:“吾乡吴文中,侨寓白门(南京),名其所居曰lsquo;枝隐庵rsquo;。日匡坐其中,诵经礼佛,吟诗作画,虽环堵萧然,而丰神朗畅,意趣安恬,大有逍遥之致。”从叶向高相国序言中可知,吴彬是位锺情诗画的文人及一心向佛的在家居士。福建长乐人谢肇淛(字在杭),万历三十年(1602)进士,累官广西右布政使,有善政。其撰《五杂俎》中,将吴彬和董其昌相提并论,说吴彬的画作:“文中人物、佛像,远而不敢道子,近亦力敌松雪,传之后代,价当重连城矣。”《图绘宝鉴续纂》云:“吴彬人物形态奇怪迥别旧人,自立门户,白描尤佳,笔端秀雅,神宗称赏之。御府有藏,外传甚少。”
读者往往鲜知松雪,其为元代画家赵孟頫(字子昂),扁其燕处曰“松雪斋”,自号松雪道人,又有鸥波亭,故世称之曰鸥波,曾号水晶宫,官至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封魏国公,谥文敏。松雪读书过目成诵,才气英迈,诗文清远,工书、篆、籀、分隶、真、行、草书,无不冠绝。而真、行尤为当代第一。小楷又为诸书第一。落笔如风雨,一日能书一万字,遂以书名当世而法后世。画入逸品,高者诣神,工释像、山水、木石、花竹,尤精人马。作画初不经意,对客取纸墨,游戏点染,欲树即树,欲石即石,能以飞白作石,全错刀作墨竹,则又古人之所鲜能者。刻印与吾丘衍(字子行)齐名,专尚玉筋,一洗唐宋陋习,卒年六十九,著有《印史》、《松雪斋集》存世。
当代知名学者、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陈传席撰《中国山水画史》,陈氏在第七卷第七章第六节中论及吴彬与陈洪绶(字章侯)为“高古变异一派代表”。指出吴彬的山水画和时俗山水画不同之处,突出的表现大抵有以下三点:其一,“高远深远构图”。吴彬山水多取高远加深远的构图,山峰耸峙,洞壑幽旷。观赏价值大于自娱价值,令人耳目一新,有别于正统山水画千篇一律的平远构图。凡是观看吴彬的山水画,令人顿生悦意,觉得可行、可望、可居、可游,皆出于卧游得之,在晚明的山水画中是特别突出醒目的。其二,“夸张变形”。吴彬的山水画来自自然,善于选择奇特的美景,再加夸张、变形,愈显得新奇怪异,故山水显得奇而美。其三,“高古细微”。吴彬作画主要用细如毫发的线条表现,一变时俗,使用奇特的、细如丝发的线条,描写在真实基础上加以夸张变形的山石,利用长而细的线加强曲折盘回的丘壑岩穴之优美,增强剑峰锥柱的奇特感,益显山水不同凡响。
陈传席论曰:“吴彬的山水画是前无古人的,他和项圣谟虽然皆经过董其昌、陈继儒之指授和提携,但却都能摆脱董、陈的羁绊而独树异帜。他不但以实践树起了变异的观念,吴彬的变异观念在明末正统派势力极为强大的形势下,虽然不能形成主流,但却强有力地冲击了正统派的一统天下,给当时和后世以重大的影响hellip;hellip;吴彬在明末画史上应该有突出而光辉的地位。”
姜绍书《无声诗史》云:“文中虽以艺雄画苑,然颇负气节,天启(1621-1627)间,阅邸报于都门,见魏珰擅权之旨,则批评而訾议之,被逻者所侦逮絷削夺,亦清流也。”魏忠贤在万历十七年(1589)被选入宫,善于奉迎拍马,骗得熹宗朱由校的信任,从惜薪司提升为司礼秉笔太监兼主管宝和等三大店铺。魏忠贤专权后,大力打击敢与阉党相争的东林党人。其兼管东厂这一特务机构,日益嚣张,朝野迅速形成向魏珰一边倒的局面。凡是不肯投靠魏忠贤的文臣武将,被捕入狱,毒打惨死,魏珰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冤狱。东厂四处横行,百姓闲谈时,如果触犯了魏忠贤,便会被捕屠杀,甚至剥皮、割舌,死者不计其数。从内阁、六部到各地的总督、巡抚,都遍插魏忠贤死党,“内外大权,一归忠贤”。全国纷纷建造魏忠贤生祠,上自封疆大吏,下至普通武夫、商人、奴仆、流氓,竞相效尤,更有一大批投机取巧的文人、画家竞相拍马,已拍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而吴彬却敢当众批评魏珰,怒斥阉党的滔天罪行。吴彬虽获罪去职,坐牢,清名却因而更受推崇。(未完待续)(黄祖绪)